[原创]样子・B・底色

十一郎

我的一生，已经发生了大半，组成它的是若干彻底割裂的幻影，仿佛无数前生来世都凝聚在这一次轮回。而她是一切轮回的开端，因为她是底色。没有她，所有的灿烂与沉沦都将不能显现……
――题记


    有人说，爱情是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幸运，可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们都还不懂得爱情。我们只是两个少年，她青涩、我懵懂。
    在悠长的九百一十一天十一小时四十三分同窗岁月里，她是先生最钟爱的弟子，我则是先生最头疼的学生。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沟通――她冲我说过17句话、微笑过3次、皱眉头看着我若干次。我唯一要做的，是算计好上学的时间，以便在经过她家门口之后，正好能够寻着她留下的淡淡体香、远远跟随她的踪迹――这是我从来不曾透露过的、心底的秘密。

    我们校舍的围墙西面，有三个连在一起的巨大土堆，据说那是西汉某位皇后的墓地。
    放学后，我经常爬上其中最高的一个，下面是校舍操场和再远一些她家的砖房。
    在那里，我望着太阳下落的方向，想象关中平原以外的暮霭和炊烟是否也是这么宁静而苍远。对于年少的我而言，田陌交错的尽头是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她肯定曾看到过远处土堆上的黑影，我猜。
    我没有回头的勇气。我宁可盯视太阳，也不敢面向她可能存在的凝望，因为哪怕是看见类似她的什么物体，我的眼眶也会感受到疼痛。

    现在，我摸着黄梁酒家漆痕斑驳的桌子，双眼因雪盲缠着纱布。一生中，我再次闻到了那种相隔世纪的独特芬芳，从身后的方向弥来。
    我，不能转身。
    我不怕她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也知道，即使闭着眼睛，记忆最底层的沉积依然会把她的面孔清晰地带到我的眼前。
    只是，这一刻的到来，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

    南柯镇西北400里有一座巨大的山脉，主峰是6736米的雅荣卡峰。我就是在那里弄伤了眼睛。
    一个月前的今天，我独自来到它的脚下。进山之前，我就知道来得有些晚了――雨雪季即将开始，而那是登山者惯常回避的攀登季节。
    我在4900米扎下第一个营地的时候，最后一支出山的队伍正在开拔。
    传说中，雅荣卡顶峰最后一段的那个冰壁，是一面神奇的魔镜。只有在雪后天晴的黄昏，才可以从光滑的冰面上看到一个人所有前生来世的景象。当地人把它叫做“雅荣拉”，直接翻译就是“守护灵魂之神”的意思。

    我不是来看雅荣拉冰壁的。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六道轮回都凝聚在这一生，该经历的早已全然发生过了。
    我来之前，听说山脚下曾发掘出一个不知年代的墓地遗址，其中有一个样式奇怪的擦擦，擦擦背后刻着一句简单的谶语：“关中有子不入长安”
    擦擦的发现者没有把它请走，拍了照片后就地恢复了它的原位。

    “关中有子，不入长安”……“关，中有子，不入，长安”……“关中有，子不入长安”……“关中有子不？入长安”……
    到底如何断句？似乎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答案。

    我在寻找遗址的过程中，不断向上攀登。
    十七天前，我来到雪线上方的一个裂缝区，最终放弃了努力。
    然而不知受到什么力量驱使，我继续攀登着。
    十三天前，在5800米的地方，我遭遇了暴风雪……

    黄梁酒家是个怪异的地方。
    据十一郎说，去年，他在这里遇见了分手十年的旧情人。
    但酒保却告诉我，那晚只有十一郎一位客人。整座镇子，除了刚从外地回来的酒家老板娘，也根本没有女客走动。
    现在，我却分明闻到了她久违的气息。
    我深叹一口气，入定般坐在那里，等待一切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

    在一片黑暗中，有人抱住了我。
    我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身，突然发觉只身突破暴风雪、仓促下撤的后果――我雪盲了。
    九天前，一支国际联合考古探险队在雅荣卡山脚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休息前我观察过环境，确认已经到达了雪线以下相对安全的区域。然后我打了一个盹，梦见自己回到少时学校后面的土堆上，并终于下定决心望着她家的方向――我看见了她，我看见的她仿佛是看见自己。
    而且不知怎的，她一下子来到我的身旁，以所有我曾经的幻想也不足以形容的温暖，拥抱了我……

    故乡，是离开后，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三天前，考古队的意大利队医把我送到了黄梁酒家。
    黄梁酒家给我的第一个感觉，象是走进了一个扭曲的迷宫，极其安静又极其嘈杂的空间里，交错迷漫着我离开关中后各个阶段、熟悉或半熟悉的气味。
    其实，那一刹我就应该意识到，迷宫里还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我。
    临别时，医生留了一支具有麻醉作用的眼药水，叮嘱我：实在忍不住疼痛的时候，可以揭开纱布滴一下。同时他也警告我，每天不能超过七滴，药水里的麻醉成分会对脑部神经产生致幻作用，并长久地影响记忆力。
    今天，我正好点了七滴。

    角落里的座钟，“当、当”敲了两声。身后的气息变得更有质感，在我的脊椎上逐渐曼延。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初夏，我离开了关中的故乡。
    临走前的夜晚，我鼓足了勇气，在她家对面的白杨树下，站了许久。
    那次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气息，象今晚一样直接融入了我的胸膛。

    无数次经历告诉我，记忆是最可信、也同时是最不可信的伙伴。
    那些确认不疑的，往往是幻想捏造；那些模糊黯淡的，却是真实本色。
    今夜，我必须确定，咫尺之外的是她吗？

    黄梁酒家的窗帘，发出高空风急剧掠动旗帜的声音……

香巴拉

雪山，高原，擦擦＾－＾，好文～～～～

artjing

期待十一郎的多多原创

十一郎

总觉得可以换个方式写登山，什么方式呢？做梦的方式吧。

阿芭

还没写完呢吧？？ (-002-)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