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声声中的末路狂奔

镜与灯

不知这个标题会不会有人感觉有点哗众取宠，更朴素的说法或许应该叫   “遭遇非典”，因为，如果预定出发的日期再晚两天，我们打死都不会上路的了――再晚两天，就是20号，疫情全面公布，五一长假也在那天宣布取消。
    不幸我们在18号启程，从一个疫区广州飞抵另一个疫区太原。此后这一路，实在是“非典”声声急呢。



4月18日清晨4点半即起，到广州机场赶早上8点多飞太原的飞机。怕醒不来，头晚还给在美国的斯域打了招呼，让他电话叫醒。

头晚在网上已经被严重警告了：“山西？非典很严重啊，听说清徐已经封锁了”。其实两天前被通知确切行程时，“非典”的传言在网上已经很是恐怖了。曾经强烈建议过改时间，无奈人家不读网也不信网，而自己是受邀随行，终于忍不住免费旅游的诱惑。

还好，广州机场戴口罩的人不多。飞机有一半座位空着，自己挑人少的地方比较安心地坐了。

中午到达太原。先看机场戴口罩的人，嗯，不多。不过，前天这里的气温是30度，而今天只有5度，算是给我们的第一个下马威。

哆哆嗦嗦地上了太原中旅接待我们的专车，直奔张艺谋拍过“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乔家大院。导游细说山西的醋时，突然看见路边房屋上有“清徐”字样，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打量，好像也没有什么“封锁”的迹象，行人很少，各式醋的招牌很多。

素来不大吃醋，这回却狠狠地往自己汤碗里加了几勺，觉得味道很好。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山西的醋好还是因为醋据说对防非典有用，就“羊大为美”了。头两天大家都在忌讳“非典”一词，席间偶尔有人提，立刻有人“呸呸”两声。按广东的习惯，这样可以化掉不吉利。

晚上到商店里买厚衣服。大商场，但人非常少。售货员说，现在非典啊，太原中小学已经放假了，一直要放到五一长假结束。

出来前仔细查了注意事项，知道通风对防“非典”很重要。但太原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煤炭燃烧不充分而生的硫磺味以及煤尘，住的酒店竟然又叫“煤炭大厦”，怎么开窗都觉得在呼吸“非典因子”，油腻腻很不爽的感觉，只想赶快离开。

第二天一早奔西柏坡。明明是高速公路，路上却跑着慢死的拉煤大货车，路边全是黑黑的煤灰。还堵车，因为有关卡。可能是查这些超载煤车吧？等待时悻悻地想：分明是收费站放人家过来，半路又来查，谁不懂这套呢。

下了高速公路，山间道上却又杨絮纷纷，只有紧闭车窗。一切尘埃都让人不放心。西柏坡停了不少旅游车，人也多。那样的热闹，随着“非典”的深入人心，在我们以后的景点中再也没有见到了。

进入太行山。越来越清朗的心情在五台山下趋于极致。夜晚竟然飘起了雪，天空幽蓝。就手拨了个电话，电话那边却叮嘱：千万不要感冒啊，非典无药可治，只有靠自身免疫力的！

20号下午，高强在国务院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各种“非典”数字时，我们正兴高采烈地穿越恒山，在悬空寺上大发感慨。晚上住大同。又是硫磺味，又是煤尘。更要命的是，几乎所有电视频道都在报道“非典”消息。看完了记者会，看央视4频道的“专家问答”，接着看山西台大同台的本地消息，都有点傻了：全国感染“非典”1800多人，山西列第三，死了9人；以后每天要向世界通报“非典”疫情了，连五一长假都要取消了。。。。。。

每个人都在电话里挨了一顿臭骂：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去玩！我甚至被建议用能找到的最快的方式，火车飞机或随便什么，离开这个瘟疫之地。只好拼命解释：我们是单独一辆车，问题不大。

第二天早上去我向往已久的云冈石窟。停车坪空荡荡的。这算因祸得福吧：前年五一在敦煌，洞窟都要挤塌的样子，这次可以从容地看了。

大同在晋北，要到达下一个景点壶口瀑布，必须折回晋中的太原，向西进入陕西。我们强烈要求导游不进太原市区，就在城郊一个酒店歇息。不敢出门，守着电视没完没了地看“非典”。山西台的屏幕下方一直在字幕提示：从北京到太原某次列车一乘客发现感染“非典”，要求该次列车一二号车厢乘客特别留意自己的身体状态，发现问题及时就医。

按计划，22日住宿临汾，但头晚吃饭时，同行的人接到电话，说临汾“非典”严重。二话没说，立刻找旅行社，要改住更偏远的吉县，酒店条件差点就差点啦。

因为路程加长，第二天早上6点15分起床。逛完平遥古城，便在吕梁山上一路狂奔。或许是着急，或许是炫耀手艺，开车的郝师傅在盘山道上转弯似乎不点刹车。到达海拔2000多米的山顶时，我侧面的窗外全是雾，能见度几乎为零，不敢往前面看，不懂为什么车速依然可以那么快。一车15人，13人会开车的，此时竟然无一人出声。直到重新看见路面，才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末路狂奔”一词就是在这一路蹦到我脑子里来的：“奇怪，这次好像真的有点怕了”。我算胆大之人了，从小冒险的事就做得不少。88年去北大看同学，正遇甲肝发威，同学被隔离，正好睡她的床，白天泡在她病房聊天吃饭，医生直摇头。是被人赶出北大的，两个惊恐的同屋告发的结果。向来也自恃运气好，所有冒险都并未曾自食恶果。或许，这次的怕，是因为找不到可以跟自己交代的理由吧？贪一顿免费旅游，结果“非典”了，笑话啊。

住进乡镇似的吉县，很是松了口气。吃完饭，都说是这下可以出去转转了。县城实在太小，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凑到电影院售票窗。里面的人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是外地的？现在没有人看电影啊，非典。。。。。。。。。当然，如果你们实在要看， 。。。。。”

简直要当场晕死。

第二天去壶口瀑布。游人很少，几个当地人缠着我们让照即时成像的照片。有个人一有空就撩起衣襟捂住半边脸，问他，他很不屑我们的少见多怪：“防非典啊”。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是广东的吗？”
“我cao！”

那人转身就走。我们中一个人从后面作势要追：“cao，老子非传染给你不可！”

原来山西人更恐怖广东人的“非典”啊，哈。我这才明白前面在洪洞著名的大槐树景点时，讲解员为什么气急败坏地埋怨导游：“你怎么不早说？！”――她讲完才知道我们是广东团。

后来这就成了我们的一大乐事。明明没有几个人是真正说广东话的，却总有人故意用广东话高声喧哗，在别人落荒而逃中捧腹大笑。

23日进入延安。来接我们的是西安中旅的导游。她一见我们就说：昨天来了个广东团，没有旅行社接待他们，你们现在住的酒店也拒绝他们入住，只好走了。幸好你们是早预定的。不过，陕西旅游局已经下文，不接待旅行团了，你们是最后一批。

延安显然未经规划，城市建设毫无章法。好在枣园跟杨家岭的窑洞与杨柳槐花浑然天成的样子，很亲切。在杨家岭买了10袋广东难得见到的鲜枣酥，装了很大一包，想回去送朋友。

晚上照旧早早睡了。这些天，拼命吃拼命睡，牢记着朋友的教导：“保持自身免疫力”。回家后上秤，足足重了4斤。那天半夜，迷迷糊糊听见同屋叽叽咕咕对着手机说什么话。早上刚一坐起来，她就说：昨晚一夜没睡着，北京那边来了可靠消息，“非典”蔓延迅速，西部几省几天中就从无到有，北京每天感染过百，而且，即使治愈，肝肺功能也半残了，我们不能去西安了，立刻回去！

同屋是这次的领队，有决定权。出家门之前，她对“非典”是最不以为然的，这下算是承认自己原来是“无知者无畏”了。

好在通讯发达。边往西安方向开，边跟旅行社联系改签机票。一再跟对方强调：一定要当天的，飞广州深圳珠海的都行，而且要直飞的，经停的飞机怕多一次感染机会。

过西安而不入。下午4点多到达咸阳机场。机场已经开始实行“健康登记卡”了，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留了真实电话号码，这样万一机上谁发现被“非典”了，好及时得到通知。

集体购买了口罩、手套。有的人从来没用过口罩，半天才算是把口鼻都捂上。

曾经多次在饭桌上议论过“非典”为何如此可怕：空气传染啊，不知道怎么得的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治好了，像恐怖电影里的灵异，来无踪去无影。

等待导游办登机牌时，互相转一条手机短信玩：“非典的几种死法：戴口罩过长憋死；薰醋火灾烧死；喝大量中药毒死；同事染病吓死；在公共场合打喷嚏被扁死；在网上散布流言被骂死；在家无所事事被闷死”。

口罩的滋味实在难受而且滑稽，一半时间是让它闲在脖子上了：怎么着也不能在非典的第一种死法上就死吧？晚上9点多到达广州机场，发现跟7天前我们离开时一样平静如常。看着一大群口罩人走出来，外面接机的人眼神似乎都在忍不住的想笑。

一出机场大厅，所有人都赶紧把口罩往垃圾箱里扔。

但事情还没有完。离开广州回家的路上，同屋打电话到医院咨询：新发明的一小时检测“非典”的仪器你们那里有了吗？回答是没有，只能等待潜伏期过去。

到家后，跟我住一个小区的同事让夫人送了一套干净衣服下来，自己开车住宾馆去了，“有孩子呢，不能大意”。

第二天下午本来想回单位上班的，中午一个朋友打电话来，原想请我吃饭的，一听才从山西回来，大骂我愚蠢，“哇，这饭怎么吃！”赶紧跟他说，“10天以后吃吧”。

这下好，不“非典”也“非典”了。还是过两天再去单位吧，又打电话坚决制止了一个要来看我的人。

把穿过的衣服都用消毒水泡过后再扔到洗衣机里洗。旅行箱也放到阳台上去晒，据说紫外线杀毒。望着一大堆鲜枣酥发愁：别人可能会忌讳的吧？别送人了。

这样迟迟疑疑的斤斤计较，于我有一种非常陌生的意趣，觉得好玩。嗯，就自我隔离10天吧，等着潜伏期过去，顺手写写“非典之旅”，不至于被闷死，呵呵，不死于“非典”的第七种死法。

xiaoyu

好可怜哟。不过心里感觉还是挺爽的吧。勇气可佳嘛！

有不为

呵呵，又是一次难得的经历啊，宁姐。
末路狂花，嘿嘿。

老糊涂

同SARS有关的十种死法
........
5、因出差疫区返回后被朋友家人躲避郁闷而死
........

在笑

呵呵，这下宁姐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家休半个月了，^_^

我也惨啊，家人三令五申让回老家我三番五次地推来挡去，取消了原本计划的去上海看同学，去阳朔旅游也泡了汤，即使深圳的朋友也不敢见，即使想见人家也肯定不欢迎，我已经十几天没同医生以外的任何人面对面谈话了，郁闷，，5～～～～～～～～・・・

不过，在兄弟姐妹们的祝福下咳嗽总算基本好了，不过还是不敢回老家，：）

镜与灯

咦，糊涂gg这么幸灾乐祸？我从来都怕闹死，几曾怕过闷死啊，嘻嘻

在笑，要是单位让我休息就好咯，别说半月，半年更好啊。现在还没给你个说法吗？同情ing，干脆在loh干活解闷吧：）

什么叫末路狂花啊，晕。不过，这一路很过瘾，翻了闻名已久的几座山，转了三分之二个山西，光在汽车上就奔了差不多3000公里。盘山路常常是180度的转弯，速度很快。倒是很像美国的道路片呢。

有不为

居然在北大的一塌糊涂的bbs 三角地版 看到这篇文字，呵呵。

在笑

^_^，会给我什么说法呢？我现在本来就是利用我的私人假期。。。资本家压榨工人的血汗从来都是不惜余力的：我咳嗽最凶的那一个月，恰恰是给我的任务最重的一个月。。

宁姐的文字就是精炼，看得我pfupfu死了～～～～～～～～～・

siyu

\"贪一顿免费旅游，结果“非典”了，笑话啊。\"
-果真笑话，哈

读这张帖子，跟女儿讲，宁姐在沸点中心进出自如，她问什么叫自如，答曰用FREEDOM这个字可以来替换的叫做自如，她一脸撒娇地大声问：“Oh, come on, 宁姐没事吧？”“half way, she has to terminate her trip.\" 于是两人皆施然。

镜与灯

嘻嘻，看来多半不会成笑话哦。
替我拥抱Christina，谢谢她。一直羡慕siyu啊，有个那么才高八斗又可爱又体贴老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