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花开（偶去年帮希望之光做调查时写的游记）（2002年

有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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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杂谈』桃树花开（偶去年帮希望之光做调查时写的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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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儿瑾儿 提交日期：2003-06-17 22:33:00  


　　
　　
　　
　　
　　题记
　　
　　　　我说桃花是黑色的。
　　　　你说不是，桃花应该是鲜红的，象血一般的颜色。
　　　　结果，我们都错了。
　　　　　　　　　　　　　　　　　　　　　　　　　　　　
　　
　　
　　引子
　　
　　　　二零零二年二月十八日
　　
　　　　屋子没有窗户，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全是没有杂质的白色，里面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桌子和一把直靠背的椅子。桌子上是一堆画稿，旁边放着一罐打开了的苹果味醒目汽水。一个纤瘦的女孩子静静坐在桌子前面，她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似乎又不能确定。可以确定的是，她穿着的牛仔裤已经二十八天没有洗过了。女孩的一只手象是有伤，另一只手捂在上面。有时痛得不行了，她就凑下嘴去亲了亲伤痛的地方，然后将头枕在另一只手上，半眯着眼睛，象是要睡着了。
　　
　　　　１０点４０分，养马镇。
　　　　汽车很旧了，座位靠头的地方已经被无数人头发上的油腻染成了黑色，阳光照在上面，显得亮亮的，象是被人涂了一层肮脏的猪油。汽车发动的时候，我就将头靠在了那层猪油上，在汽油烟味中想要闭眼睡去。
　　　　阳光照在脸上，温暖的样子。连续一个月昼伏夜出，让光线射得有些迷乱，这迷乱反而使人睡不着，似乎是要珍惜难得的阳光，又似乎因为对它显得过敏了。
　　　　后上车的一个农民老爷爷坐在我旁边，顺着我的方向朝太阳望去。他眼睛半开半眯的，浑浊而又锐利，象是在看太阳，又象是在盯我。我将头换了几个角度，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逃不开他眼神的笼罩。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太阳。
　　　　太阳是橙色的。
　　　　“把票买了！”耳边传来女售票员的河东狮吼声。
　　
　　　　１１点正，石盘镇。
　　　　农民爷爷看累了，回过身去低着头用大拇指的第二指节处擦眼睛，他的手掌一半都拢在衣袖里，看起来就象用衣袖揩脸一样。擦完眼睛，他又从兜里颤颤地摸出一支叶子烟用火柴点上，再也不向我这边盯一眼了。
　　　　“爷爷，可不可以给我一支烟？”我带着自认为最可爱的笑容拉了拉农民爷爷的衣袖。
　　　　汽车停了下来。我看窗外，到了石盘车站。
　　　　农民爷爷不回答，站起身来，离开前摸出一支烟递给我。
　　　　爷爷，我爱你。
　　
　　　　１１点０５分，石盘高速公路收费站。
　　　　妈妈的，叶子烟把我呛得半死。
　　
　　　　１１点２０分，龙泉县境内。
　　　　汽车驶入龙泉山隧道后便暂时躲开太阳的追逐，投入了隧道昏暗灯光的怀抱中。
　　　　每隔两秒钟，向后飞过的照明灯射在我脸上时，我可以在汽车的玻璃窗上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表情漠然得可耻，泛着一种酒精中毒者特有的病态红色。胡子长了，头发也长了，反着光的眼镜让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眼前猛然一亮，汽车已经驶出了隧道，在盘依着龙泉山脉的高速公路上向着川西平原进发。我回头望去，阳光一下子填满了我视线所能及的每一点空间。
　　　　走过的路程，于是已经看不清楚了。
　　
　　　　三月，桃树花开。
　　　　龙泉山上成千上万的桃树贪婪地吸收着入春以来的每一丝阳光。阳光孕育着生命，引诱那些经过了寒冬后还如枯枝般的桃树们争先恐后要开出龙泉山上的第一朵桃花。
　　　　我曲下身子，将头埋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错误一直伴随着我，就象现在，我开始逃离。
　　　　现在是二月。
　　
　　　　１１点４０分，成都双桥汽车站。
　　　　公厕，两毛钱。我给一元，看守公厕的帅哥不找我八角，伸手递一包卫生纸过来。我说找我钱，我自己有卫生纸，还是阿尔巴尼亚进口的。帅哥说没有零钱，我说胡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你钱箱里有几张五角的几张两角的和一堆一角的镍币。帅哥横了我一眼，把钱找给我，小声嘀咕：“农民。”
　　
　　　　１１点５０分，４９路公交车。
　　　　女售票员耳朵象貂禅的、脚象西施的、肩膀象王昭君的、肩膀和身体连接部分的阴面还散发出类似某灵长目犬科动物的气息，据说该动物的皮毛属于贵重物品，据说某李氏父子就是因为喜欢该动物的气味而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总而言之，上下五千年美女的缺陷全被该同志霸占到了自己身上，就是找不到有哪一处优点成为漏网之鱼镶嵌于她的虎背熊腰之间。
　　
　　　　１２点１５分，磨子桥。
　　　　一环路转弯处一个风流倜傥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包光盘小声问我：“兄弟，要不要生活片？”
　　　　我瞧了瞧他英俊挺拔鼻子，也不停下脚步，说：“留着自己看吧。”
　　　　待走出七八步，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瓜娃子。”
　　　　于是我转身大笑，笑得路人停步。继续大笑，众人议曰：疯子。直笑得路口中间的警察叔叔走了过来，中年男人骇然，走。
　　　　止住笑声，继续前进。
　　
　　　　１点１０分，客运中心。
　　　　回什邡的汽车就要开了。
　　
　　
　　
　　
　　
　　一
　　
　　磨镜
　　震旦虽阔无别路，
　　要假儿孙脚下行，
　　金鸡解衔一粒粟，
　　供养十方罗汉僧。
　　
　　　　什邡罗汉寺墙上的这几句话，没有错别字也没见涂改过的迹象，让人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看见素席上用豆腐做的素鱼、素鸡时，我有些想骂娘了。旁边桌子上吃饭的和尚眼神诡异，就在我脸上瞟来瞟去，仿佛看着我的脸吃饭便可吃出一丝猪油味来。
　　　　罗汉寺的钟声响起来了，和尚不安分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在改革开放后才流行起来的词。
　　　　性骚扰。
　　　　原来，马祖道一救不了我。
　　
　　　　蓥华山。
　　　　放眼望去，整座山上只看得见在风中拼命挣扎的嫩绿松树。
　　　　万古长青，但如果是夭折了呢。嫩绿的东西总是容易夭折，人也一样。
　　　　我听见了松树的哭声，挤在一起海似的松树林同时无声无息地哭泣着。
　　　　别哭。
　　　　这里有雪门寺的钟声。
　　　　五年前我曾幻想在这叫做雪门寺的地方重新盖起那座早就连遗址都没有了的寺庙。
　　　　庙，自然应该盖在山背后看不到蓥华山公墓的地方。
　　　　我还在逃离。
　　
　　　　肉身的逃离是在十天以后。
　　　　如果我现在使用充满感情的语言，那么我是虚伪的，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你丫的现在没心没肝。”
　　　　这是曾经无话不谈的一位挚友对我说的，具体时间记不得了，但不会很久，因为那时到现在我还没有换过内裤。
　　　　不知道没心没肝的表现是否也属于某种感情的流露，那么我是真的虚伪了。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叫ＦＬＹ的男孩子。
　　　　我想我也许是爱上他了，因为他一直爱着那个坐在画稿前的女孩子。
　　　　或者说，我是真的虚伪了，回到家乡补办一个身份证居然用了整整十天。
　　　　既然这样，我就继续虚伪下去。下一个目的地是南充市的南部县雄狮乡。
　　
　　
　　二
　　
　　　　我错了，走错了路。
　　　　雄狮乡在南充城的西北方，我却赶到了南充城东北的南部县城。
　　
　　　　敬小芳，资料真实，但现已改名为敬秋菊。
　　　　在南充县城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有个叫雄狮乡的地方。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城，脏、乱、差。最要命的是，买不到地图。
　　
　　　　邢娟，据称其父患病，但又说去了宁波打工。其家修在山坡下的高处，看现场的情况，应该是被雨水冲垮了一堵墙而已。房子尚在，所在的地方不可能碰到洪水。
　　　　我开始在南部城里毫无目的地瞎逛，右手夹着香烟，左手的食指触在陈旧的墙壁随着自己的步子在上面划过。一支烟抽完，满手的灰。
　　
　　　　范永军，资料真实，其父有精神病，其母弃家而去。但其母并非不知所踪，而是远嫁新疆了。
　　　　路过一座在这里算得上是豪华的建筑时，我停下来，笑了。门口穿制服的叔叔背后，那个长牌上写的分明是“四川省南充市南部县教育局”。
　　
　　　　张斌斌，资料真实。家贫，照有相关照片。
　　　　我扶了扶眼睛，直接走了进去。制服叔叔没有拦我。
　　
　　　　魏福蓉，似为“魏芙蓉”之误。据邻里说，其父瘫痪后，其母为还债而外出打工。一年后，其父病愈，也外出打工了。现寄养于外婆处。
　　　　大楼前面是庭园式的金鱼池，两个金鱼弛之间架了座爬满长青藤的凉亭。大门通往楼道的路就从凉亭下穿过。
　　
　　　　杜利娟，应为资料上的杜丽君，照片与人符合，名字不同。资料真实。与其弟寄居于二爸家。从穿着看，其二爸待他们姐弟俩不错。学习成绩优异。
　　　　从教育局大楼里的布置，可以看出南部县对教育事业的重视程度。仿大理石的地砖、精致装修的门窗、会议室里的长桌也是电视里商界精英们开董事会用的那种。
　　
　　　　张艳琼，没能忍下心来拍下此家的照片。刚到时，以为家中无人。两间房子破得不能再破，门也未关。一推开门，只见其母裹身于一团几近黑色的烂棉絮中，睁眼望人而无法开口说话。后邻里将张艳琼找了回来。但据称本学期的学费已借钱交了。
　　　　一间办公室里出来个胖胖的西装革履的中年大伯，看了我一眼，走向过道尽头的卫生间了。待到他回来时，我鼓起勇气，对他说请问雄狮乡小学在哪里。大伯问，你去那地方干什么。我说别人委托我去调查一点事。大伯警觉起来，问我调查什么。我说是私人的事。大伯又重复，你去调查什么。我只有说，他们正在资助一批交不起学费的孩子，委托我去调查一下孩子的情况是否属实。大伯放心了，说去南门车站坐车吧。我连说谢谢谢谢，大伯又连瞧了我几眼，可能是认为我一脓包样，就转身进办公室了。
　　
　　　　王飞，其父早死，那么资料上说的其家四口人就应该是王飞、其母、外公、外婆了。但只找到了王飞的奶奶家，很漂亮，两层，装有瓷砖和铝合金窗户。奶奶替孙子向我诉苦，说王飞和外婆住一起，家中困难。
　　　　到雄狮镇时已经是中午了。叫了一个等着载客的摩托小伙拉我走完上述人家，给了一百二十块钱。
　　
　　　　王红菊，雄狮乡十村　队，资料上未注明在几队，在村中一直没能问到此人。
　　　　红菊，很凄美的样子。一共问了七家，可惜没能问到。也许问第八家就可能有线索的，可是我为什么要给大家一个完美的结局呢。对，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
　　
　　　　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买了瓶二锅头搭上了重庆到南充的长途卧铺汽车。我安稳地躺在还是沾满了油腻的卧铺上，拧开酒瓶。
　　　　窗外的高速公路，灯火辉煌。
　　
　　
　　三
　　
　　　　后来？
　　　　后来应该没有故事了――那是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故事。
　　　　后来我在给朋友送去的调查报告中最后一句写道：“张艳琼之母尚不惊心，惊人心者乃张艳琼面之而泰然；王飞幼年丧父尚不可叹，可叹者乃老妇余而不仁。”
　　　　那句话写得有些可笑。有多可笑呢，就好象……就好象我回去时再次路过龙泉，那时满山的桃花已经盛开了，然后听到车上有人说刘晓庆要去参加桃花节，给桃花增色。
　　　　当然了，那个十六岁或者十七岁的女孩子还是在屋子里。也许是在喝着苹果味的醒目汽水，也许是在练习素描。素描的话，我不知道有没有画桃花这门课程，但我知道她画出的桃花一定不是彩色的。
　　　　忘了说了，那时我爱着她。
　　
　　
　　
　　
　　
　　
　　
　　
　　（完）
　　
　　
　　
　　二零零二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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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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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人鼓掌？

tianyi00

鼓掌！哗哗。。。。。。。。。。。

tianyi00

花了不少钱吧，谢谢你，可惜不是最完美，但你已尽力了，再次谢谢你。

citrine

喜欢这样的复查报告

hydlily

ti

邪魔退散

以前从来没见到这个呢~~这位老大果然是高手一个~~~
人说：文如其人
臆造该同志画像中`~
回去膜拜一刻钟~~

盈盈

是去四川南部的吗？

佩服

格桑花开

一不小心，被我看到 (-002-)

一瞬

一不小心，被偶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