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

hunter

我的大学

多少年后回想起大学时代，仿佛久远到记事前的混沌。回忆遥远而模糊，真实和幻相，友谊和爱情，信任和背叛。那个年纪的青年的苦闷，焦躁，敏感和孤独，当年的王二也有罢。

那个时候仍然有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那时人还比较单纯，也没有人喊着牛逼的口号狂奔在资本主义的大道上，也还没有人嘶喊着要用下半身写作。不过既然记得那个年轻诗人善良无辜的妻子，我知道我的黄金时代早已被这些个用黑眼睛寻找光明的所谓才子一斧子劈死。

高中沉迷过一本叫《城市与狗》的秘鲁小说，说某军校高年级学生每年例行要秘密殴打入学新生，称之为“洗礼”。这一年在绰号豹子的新生带领下，新人们成功狙击了入侵者。接着是频繁的秘密集会，群架，盗窃，嫖妓。小说在阅兵庆典的骚乱上达到高潮，教官们顾不上体统，兴高采烈地用皮带抽打闹事者。最后临近毕业豹子因私怨杀死了团体里最懦弱的同伴。

在那个年纪迷恋上血腥和暴力多少有些奇怪。不过想想那个严打成风的特殊时期，当年一起混的哥们坐牢的坐牢，枪毙的枪毙，所以到我踏进大学门的时候，我已经被严酷的现实教育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良民了。

经历过牢狱式的中学教育，刚进校的新生的大学美梦迅速破灭，厌学情绪象成熟的孢子在校园的空气中四处弥漫，剩下的就是一些考G考T和拿各种五花八门证件的自虐者。作为一个理科性质的班，我们的集体还未来得及团结就已经瓦解。不过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甚至可能更好。基本上我是一个怀疑主义者。我游离于各种组织和场合之外，扮演一个失恋，斗殴，酗酒，集会等等场合的旁观者角色。有一次，她说我的血管里流的不是鲜血，而是冰茬子。那时候我把这话当作对我的恭维，并且洋洋自得，现在我知道当时错得厉害。

我所在的N大学坐落在城乡结合带，占地面积远近闻名。有人说从主教学楼向任何一个方向开一炮也打不出N校，我以为说这话不负责任。首先这炮只可能是迫击炮，其次在教学楼放炮，不仅不能使我们学校威名远播，只会因为这个破窝棚象火柴盒般坍塌遭人耻笑。那时候的空气中到处弥散着青草的味道，阳光温暖而热烈，把热力和懒散同时传染给我。于是我的记忆里，只剩下在那个硕大无朋的学校到处游荡的碎片。

我的生活单调乏味，靠着看无聊的书，听无聊的盒带打发日子。我在一个中国式的大学里的一个中国式的宿舍里，过着中国式的大学生活，等待着一个不存在的戈多，时间就在这无聊的等待毕业中被烧成一段段灰烬。

那天下午，我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看书到昏睡过去，突然被一泡尿憋醒过来，胸中泛起前所未有的焦虑，我挣扎着起来迷迷糊糊找到教学楼的厕所。等我拉上裤链。正常听觉恢复过来，我开始重新考虑起人生的意义，正在不甚了了的当口，听到隔壁班级有个女声在说：“…40%的大学生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其中5%可能是性心理问题…”我考虑了三秒种，决定去听听看。

N校的纪律松弛，没有早点到，没有抽查点名，教室的后门永远向迟到的人，膀胱炎患者和痴男怨妇敞开――换句话说，在听课的问题上，我们的政策允许其中的少数人做花花公子。我溜进教室，找后排位子坐下。讲课的老师年纪不大，远远看去姿色还不错。说话声音很动听。不像我们系的老头老太太，平时上课越听越累。

我听了一会儿，内容一般，没啥新意，也就是初级心理学，什么心理障碍，症状，自我暗示治疗等等。那些玩意儿在霭理士的《性心理学》中早有详细介绍，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老一套。不知道怎么那个女老师聊到精神分析。突然向大概是社会学系的同学们问起佛洛伊德的三个我。我看她问了这个的三遍，考虑到该漂亮女老师会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我觉得拯救该班羔羊们于水深火热之间实乃一件大功德。所以我也不谦虚，“三个我也就是，原我，自我，超我，对应老佛爷的人的潜在欲望，人的理性约束和对肉体的驾驭。举个例子，就拿我对你来说吧。原来我是喜欢你的，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对你说，只好当着大家告诉你我尊敬你。”

下面一阵哄笑，该女老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你说得基本正确。” 下面继续起哄，她期艾了半天，“我是说你说的佛洛伊德。但是例子举得不恰当。”

课后我们聊了一下，知道她叫杨柳，毕业留校不久，在学校作免费心理咨询。我开玩笑说，我这人一身毛病，最近又有些精神危机，想让她给我作心理治疗。她倒认真地跟我约了时间。三天以后，我到她的办公室，学校拨的十平米不到的地方，堆满了书和打印纸。所谓咨询无非也就是问卷调查这套老程序，以我对这种心理游戏的熟悉程度，结果肯定与事实相差甚远。这就象受过训练的特工，在测谎仪面前，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她说我是橡皮人。这东西我在哪里看过。后来又说要我介绍一个姑娘认识，表面上和我性格距离很大，其实也是没心没肺的主儿，说我们一定会臭味相投。据说这姑娘是刀枪不入的强主儿，抡起手甩男人象横扫加州的龙卷风，所到之处树倒房移，方圆若干尺寸全无活物。我说这样的女人就免了吧，我总不能胳膊上吊个地雷到处晃悠吧。她一笑，告诉我这姑娘是中文系的，一堆人中一眼就能注意上的那种。

当时我一定没有注意到她笑的时候象只偷食的狐狸。我当时在想，如果我要搞定该姑娘，我会安排一出怎样的偶遇。楚留香在给金老太太祝寿的活动中，给放屁的小眼睛妹妹顶缸俘获美人心；杰克是在甲板上兜风的时候和罗斯邂逅，如果我在六月的天气里准备一条纱巾，逆风飞扬不行，擦汗倒是不成问题。那时候我不相信真的爱情，以为爱情对男人只是某个阶段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或者说男人追求女人与其说为了爱情，不如说是为了得到它以后，不再去挂心。

hunter

好久没写东西了。以前的一个小说的开头，看何时能够继续

踏雨狂歌

hoho  支持支持！
没想到hunter除了会写程序，还会这么好的文笔，无限期待～

micmao

期待期待，，正是紧要关头。

卿青

怎么情节刚发展就不写了呢
快点续下去啊

跳水兔

我们版重量级的文章,
斑竹可不是吃干饭的
当然要加精了,

(附)加精了就不要偷懒了,
大家都等着看呢

浮云浪子

写得真好，趁热打铁吧，不要让热情冷下去。我们都在等着呢！

秦歌

好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文字了，有点像王小波。
快点把后面的贴上来啊！

hunter

偶遇

事情当然不会按照我的想象发展。在我到处晃荡的时候，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我开始恢复游泳的习惯。那天下午我逃课睡觉醒过来，从宿舍走二十分钟，翻过几个土坡，到达N校东北角。一条人工河五十米左右的直道流过这个地区，四周树木蓊郁，隐蔽良好。

做完下水前的准备活动，我脱掉外衣，站上桥墩。当我俯下身体，指尖触到脚背，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赛场，全身细胞从一年的休眠中苏醒过来，背脊毛孔直立过了电般阵阵酥麻。我深吸了一口气，腰腿用力，象舰载机般弹射出去，跃入水里。现在我是一条鲜活的泼喇喇的鱼，破浪前行，把孤独甩在身后，拍打成碎片直到无影无踪。
游到第九圈，听见岸上有人说话。“喂，你谁呀，占了我的地儿。”
我游回桥墩。
“新人吧。” 我从衣服里拿出烟，点着一根打量对方。女孩身穿运动服，身量甚长，中性的脸，短发。双手操在兜里，坐在栏杆上，双脚乱晃。
“你在倚老卖老阿。我在这儿游两个星期了，今天才看到你。所以我宣布这个地方是我发现的，而你也属于我，作为发现的奖励。” 她说着开始自我陶醉地笑起来。
我不由也笑了起来，“一年来我每来一次都会在这里划一条标记。你数数看我来多少次了。”
她果真起身在桥墩上俯身仔细数起来，“四十二，好像是真的嘛。”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路过这里，随便来咋呼我的？”
“切，为什么骗你？”
姑娘拉开运动服拉链，泳衣包裹的胸膛兔子般跳出来，晃得午后的空气一阵眩晕。
女孩在我的目关注视下依然神态从容。“你的自由泳动作蛮标准的嘛，特招生？”
“这无关紧要。”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淹没在尼古丁和剧烈运动后脑缺氧混和的致幻剂般的眩晕里。  此时此刻我仿佛能够窥见善恶的灵魂在魔鬼的天平上用知识的砝码平衡，有人把尊严和痛苦用量杯混和起来交易。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可怕。”
身心的自由仿佛惊鸿一现，我惊醒过来。
“图尼埃的《恺木王》？”我瞥见她从口袋掏出一本书来用手卷成筒形然后放开。
“你看过？”女孩眼睛亮起来。
“两年来大概也只有我看过了。”
“那我是第二个。怎么样？听说获过龚古尔奖。”
“很喜欢，‘用双手托起孩子’，寓言味较浓。与胡安.鲁尔福不同，他的小说自信到认为，生活无需引申，本身就是寓言。”
“哦，我的读书计划里有他的《佩德罗.帕拉莫》。”
“自我介绍一下吧。”女孩伸出手来，“中文系一年级，李诘民，读书社新任社长。”
“数学系二年级，赵谨，九三学社社员。”
李诘民莞尔一笑，“睡懒觉就睡懒觉，还什么九三学社。”
“想想那些一大清早就把所有事情做好，然后晒着太阳打哈欠的人，你大概就会把晚起当作还不错的习惯。”
“呵呵，你这人真会瞎扯。不如入我们社吧，我们正在发展会员。有很多女社员哦。”
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因为想起王朔小说里的一个荤笑话。某公社书记对女社员说（山东快书调）：铛里个铛，铛里个铛，你让我入你那个裆，我就让你入我这个党。搞得我现在对女社员这个词有条件反射。
“算了吧。咱不是啥好苗子，自己烂掉也就算了，可不能带坏下一代。”在我的想象里学校社团的青年们爱文学，就像沙龙的女主人爱的是艺术家而不是艺术，名义上最重要的往往不是重点。
“要么这么着得了，不如今天我们赛一场。我两圈，你三圈计时赛。我赢了呢，收编你进我的组织；如果你赢了，这里的这个时段以后归你，怎么样？”
这种方式决定不错。实力不明，输赢不定才有刺激。李诘民游下来多了四分三十秒，对女子来说成绩不错。我倾尽全力，用四分十秒结束了三圈。完了我象条搁浅的鲸鱼，肚皮朝天躺在水面口吐水柱。
“拉壮丁未遂，早知道你这么快答应，我就让你再多游一圈。不过认识你真不错。”
回宿舍的路上，我绕过植物园，温室里的热带花卉散发出奇异浓烈的气味。

烟波

？
居然还有这么一个
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