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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镜与灯

关于希望之光,我的回忆(片段式,已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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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2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2002年我在关天茶舍发“一首诗”那个帖时,糊涂有个大学同学老杜也常在关天,他资助了希望之光的学生,还跟过我的帖子。那时他并不知道糊涂在希望之光。糊涂去世后,他把我那篇写糊涂的文章转给了杭大78级政治系的同学们,立即激起轩然大波,连续多天的缅怀。

他们都感动万分,甚至想开个追思会。正式邀请过我,我拒绝了,所以没有开成。后来,他们用我的文章、图片以及同学们的感言集成了一个悼念帖,用公众号推送出来,标题叫《一个特立独行的杭大人走了》:
2016年2月10日中午,杭州大学78级政治系钟海涛同学病逝。今天,我们全体同学在这里为他送别,愿他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即使是在弥留之际,钟海涛还记挂着遗体和器官捐赠协议,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留给人世的是怀念和感化,他用一生诠释了什么是人性中真正的善。

当时已是浙大副校长的罗卫东有很长一段话:
钟海涛于正月初三病逝的消息在大学同学群里一传开,就引起强烈的震动。

他才五十多岁,是七八级同学中性格最独特、行迹最神秘的一个人。在读时,对课程和老师全不在意,自然成绩在班上不说是最差,也总是很差的几个之一。

他是杭州人,走读生,平时都不在学校。上课有时来有时不来。班级活动或者有讨论课的时候,他会说上几句,观点和立场都非常反主流。最具叛逆性的是他对自己的展现方式,喇叭裤夸张得就像是两把扫帚绑在两条腿上,骑自行车总要让人提心吊胆,生怕裤腿被齿盘绞进去,巨大的飞机头发型用发蜡定型,大风中也坚如磐石,硕大的墨镜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寝室也不摘下来。

他个子很高,走路的样子很帅气,表情总是冷冷的酷酷的,烟瘾极大。厚厚的嘴唇,似乎是被烟熏成了暗黑色。他酷爱跳舞,出现在学校的机率最高的,是周末系里举行的舞会上,舞跳得也很好。据说很多女孩子为他痴狂,不过都是社会上的,不是同学中的女生。他来往比较多的同学大多是杭州本地经历相似的。

在我这个来自落后农村的人眼里,他是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无论是价值观还是处事方式,我都不能理解。因此,虽然我们在同一小组,但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毕业,我们各奔东西,从此他似泥牛入海,完全没有音讯。有时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一丝关于他的消息,这些消息如飘絮,亦真亦幻,比如他义无反顾伺候一个车祸重伤的朋友,不久去了南方某地,在全心全意做慈善。大约十年前的一次小型聚会,他破例出现了,沉默寡言,但表情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和善得让我不敢相信。与我们这几个慷慨激昂议论学术时政的同学在一起,他的静默和慈祥显得十分刺眼。

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印象。此后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昨天,同学群里出现他逝世的消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不过,几乎所有的印象中都有几个共同评价:忠肝义胆、光明磊落、关注并献身于社会弱势群体的慈善事业。据说他辞去体制内的工作以后,失去固定的收入,生活困顿,像个苦行僧一般。不过他对自己的慈善事业乐此不疲,在那个领域有极大的影响力。他患病多年,两年前即靠吸氧维持生命,昨天他与世界正式告辞。

他在世的时候,像是不存在的,而一旦离开,突然真实地显现出来,对于这个特立独行的同学,我希望理解多一些的人好好去写一写。

在老杜代表同学们写的悼文中,将糊涂称之为“体制的不合作者”,其中一段涉及到我:

他的人生道路不长,其精彩,跌宕起伏,没心没肺,可能超过绝大多数人,有为他自杀的,有病入膏肓时和他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把他追得鸡飞狗跳的不乏其人,最后陪伴他的也是侠肝义胆的奇女子。

老杜另有一段留言,也放在公众号中:
我一年难得去一次杭州,今天去杭州见一个与钟海涛共同的朋友,在曲院风荷喝茶,这也是当年钟海涛最爱的地方,刚刚落座,接到他离世的消息,冥冥之中有感应吧。

他父母都是新四军老革命,父亲曾经是电台的台长,后杭州工作,母亲上海工作。姐姐老大,两个哥哥,母亲最宠爱他。对体制的不满,是理想主义者的补天之念,或许这种自作多情的单相思并不受待见。

那个为他自杀的女性,当年在西湖自杀被他救下,却死死缠住他这根救命稻草,让他逃避不及。曾经火车上碰见一个带孩子的可怜河南女人,他的慈悲使这人之后带着孩子拿着他写有我的名字单位的纸条找到我这里,是我说服买票送走。另一个白血病晚期女孩,他激发了她感情的波澜。还有一些。我不认可这种方式,觉得干预了别人的人生却无法最后负责,是残忍,如今看来,生命最后的结局是肯定的,他让她们灰色的人生增添一抹亮色,何尝不是慈悲?

这篇公众号中,还有糊涂两位前女友的话,非常真挚动人。

不知道糊涂的在天之灵会怎么看身后同学们的评价?如果是在QQ上,他肯定会发个“嘁!”,LOH几乎人人知道他这个惯用词。但我想不出他的表情会是怎样,因为他当年太另类,被很多人侧目而视。不过,我被称为“侠肝义胆的奇女子”,坦白说,心里还是悄悄地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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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2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相比之下,我发在希望之光里“关于糊涂”的帖子,下面的留言却极其简朴,很多人只写了两个字:“再见”。

我在开头说,“希望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的地方。他把自己捐了,没有墓地。只要LOH还在,至少我有时可以来这里看看”。这个帖子,其实我心里是拿它当墓碑的。我往上贴了很多东西:我们的照片、有关糊涂的重要帖子以及一些最新的信息,比如眼角膜给了谁,比如我去了墓园。有一天梦到糊涂回来,没有氧气管,生气勃勃的样子,也记在上面。

据说人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储存在大脑里,所谓“忘了”,只是因为无法提取或调用。越近期或者刺激越大的事情,越容易回忆起来。其余的大多数事情,则需要“线索”才能回忆起来。“线索”就是事件发生的当时同步发生的事情。比如宣布毛去世时,我正在化龙桥电影院里看“长征组歌”,听到长征组歌,我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电影突然中断,工作人员冲到台上,叫大家下午4点收听重要广播的场景。“长征组歌”就是这个场景的“线索”。

回到不再有糊涂的家里,家里却满是糊涂的“线索”,触目伤心。2003年到2016年,13年,家里每一平方厘米的地方都带着糊涂的信息。开头的一个月,我看电视时,会突然扭头对着旁边冲口而出:“你看,明明......”我是要说我们以前争论过的某件事情,现在证明我对了。

一开始我会说出声,后来刚张口,就意识到糊涂已经不在了,但张口想和糊涂说话的冲动持续了几个月。

我已经丢掉了糊涂所有的日用品。呼吸机很新,当场就给了科里一个护士,让她给需要的人。制氧机是直接扔掉的。

在医院的时候,有一次糊涂在我走近的时候扣下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但我看见了上面“遗嘱”两个字。后来过了很多天,我终于战战兢兢地打开他的电脑,去看这个遗嘱。真的是战战兢兢,仿佛指尖碰到笔记本,笔记本就会痛。
接受建议,趁脑子还能用时,把一些要记的东西写下来,以备死后作为遗嘱,方便活着的人料理后事。
这些年就忙了一个希望之光,最想多说几句的也是它。随时想起随时记吧,附在后面,以免影响其他部分。
噢,先要定一个遗嘱执行人吧?蒲卫宁,又要让你做这些你不喜欢的事情了,真对不起。
哥哥姐姐那里请发个告知短信,同时感谢他们对我小时候的照顾和庇护,

最后一句话是个逗号,显然没有写完。

是我给他的建议,这一年多说了几次,但不知道他何时开始写的。

我把这些话拷贝到论坛,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起电脑。现在这个笔记本还藏在一堆东西里,但我再没有打开过。糊涂给了我所有的密码,包括QQ和多个邮箱,但我从来没有去看过。现在4年多过去,我依然觉得不够勇气去看。

2016年11月,我重新装修了房子。卧室彻底变了,用了整体家俱。全屋粉刷,换了新涂料,新窗帘。客厅也全变了,变成了书房。我觉得一个人,已不再需要客厅。

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人住在屋里时装修,比新房装修更加麻烦。但驱除伤痛的动力,超过了我对麻烦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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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2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糊涂去世后没多久,我就回了一趟重庆。我爸一直在住院,我姐姐已经太累了。

我爸的病房,竟然住了个与糊涂一模一样病情的人,年龄也一样,58岁。他也要用无创呼吸机,时时昏迷,过一阵又醒过来。

不同的是,他太太似乎已经很不耐烦,而他,在醒过来后,会动不动发脾气。慢阻肺在这个年龄就这么严重的,非常少见,而在同一个病房遇到的几率就更低了。我觉得这仿佛是上天的一个暗示,提醒我,我与糊涂,是多么难得。

糊涂一贯觉得遇到我是他的福分,而此时,我才意识到,糊涂一直多么努力地减少自己对我的“麻烦”。他固然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在医院和在希望之光里都会发作,但从来没有对我。他有时候会跟我说,氧气管挂在耳朵后面,皮肤磨烂了。但他的语气太平常了,我竟没有意识到他痛。

他从来不要我帮他做贴身的事情,包括帮他脱毛衣。护工做可以。我又想到最后那次用救护车送他去医院,他应该非常难受了,但一直默默忍受,甚至到倒下,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也许出生在军人家庭,有一种血液里遗传来的骄傲和勇敢吧。想一想,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惊慌失措,在死亡面前也一样,还开玩笑,要“胡吃海喝”。

死亡,使糊涂在我心中的形象变得完美,因而,要自拔,就变得非常艰难。

我是如此地需要一个安慰,况且,我已经相信有神灵。有时候,我会开车去寺院,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坐。这里和墓地给我的感觉差不多,内心会感到清凉。只是,我见过所谓的“高僧”,觉得没有缘分。

我还去过几次家庭教会,和牧师有过长谈,但入不了门。

信仰是一种私人体验,靠理性根本拽不过去。有时候我很焦虑,为什么万事俱备,我就是信不了。就像中国男足,有一阵技术非常好了,但临门一脚总是不行,得不了分。我就差这临门一脚。

困困说,你可以试一下祷告,也许可以体验到。我真试了,啥也没有,除了让自己忍住不笑。

我的失眠变得非常严重。全靠吃药,而药效越来越差,只能睡着两三个小时,在半夜醒来,眼睁睁看到天亮。

我看了很多抑郁症的资料,其中说到“睡眠剥夺疗法”。我自行试了一次。不吃安眠药,一夜不睡。第二天虽然很乏,但毫无困意。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但人的器官是需要休息的。这三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口锅,一直在火上干烧着,有一种生命力虚假而危险的旺盛。我怕了,第三天晚上乖乖地吃了药。

醒过来,觉得有点效,注意力和精力都有改善,但并不能持久。后来我在状况特别不好的情况下,会拿一晚上不睡。

2017年11月,得知珠海从广州引进了新的心理专家,我立刻去采访了。这个医生擅长催眠治疗,我要求体验一下,之后,我挂了她的号,接受了6次治疗。

催眠是用话语引导人放松,在患者的潜意识层面治疗。

躺在一间很安静的诊室,医生拉上窗帘、关灯,将空调的风和温度调至我感觉舒适。她坐在我头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轻声说话。她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她。

按照她的提示深呼吸,睁眼盯着看天花板上的一个点,“在你凝视那一点的时候,你也会感觉到整个人越来越安静,念头越来越少,你可以很清楚地觉察心中流过的每一个念头......”

“现在,你感觉到身体更放松了,你呼吸的速度也变得比较慢,慢慢地,你会感觉到眼皮一点一点地越来越沉重......”

这是第一步,“导入”潜意识状态,然后的过程就是个体化的。先谈话,判断症结,然后再在潜意识的层面进行化解。对我,我觉得她主要为我注入心理能量,因为我已经没有心理“死结”。比如,她会引导我进入海边,躺在沙滩上,看见天很蓝,听见海浪有力地拍打沙滩,连身下的地面也有震动感。

每次催眠完,我都会觉得身心舒畅,脚步轻快有力。但我的失眠并没有明显改善。我叹气着想,心理积郁导致器质改变,现在“郁”虽然没有了,但躯体症状恐怕不会那么快消失。也许郁结的时间太长,如同炒股经中说的,横有多长,竖有多高,我是倒过来的,原来把自己逼得太高,所以现在要躺下来很久。

从2012年确诊抑郁症到现在,8年多了,我已经不需要服用抗抑郁的药,但依然不能脱离安眠药。不过,有关糊涂的“线索”已被时间和新事件越来越深地覆盖起来,只是偶尔想起。

2019年,有一段时间我觉得特别孤独。此时,政府的言论管控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微信朋友圈经常被删,不敢网上与人聊天,而身边的朋友,意见又往往与我不同。我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感的,然后奇怪这种孤独,因为我很少觉得孤独。然后想到,哦,糊涂不在,不然,至少家里还是一个安全的渲泄空间。

但此时想到糊涂,已经不那么伤痛,因而不那么害怕想起。实际上,我已将糊涂的一张单人照洗出来,装进相框,就放在电脑桌前的窗台上。

这张照片是我特别喜欢的,2008年在海边照的。镜片上有反光,我去不掉,便发到论坛上,问谁可以PS一下。LOH最早的义工月亮帮我做了,贴到论坛,写了几句话:“为糊涂大哥修改照片,这竟是我第一次面见他的方式。这么耿直的帅哥,宁姐的内心一定非常非常不舍吧,此生最最唯一互相珍重的人啊”。

我回复:“实际上,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挺好。毕竟糊涂越到最后病的折磨越多,他的状况,就像我们时刻在珠峰上,严重缺氧,真的不好过。现在终于从珠峰上下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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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2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镜与灯 于 2021-3-22 13:10 编辑

重复发帖了。无法删除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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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2 14: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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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3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爸是肺癌肺气肿,去年走的,,看着那种带呼吸机喝汤喝稀饭什么都做不了,身体素质差做放疗化疗风险又太大,,,后面家人讨论很久还是决定冒险上化疗
在病房照顾了一周,,感慨很多,临终关怀是个直击人类灵魂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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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8 11: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槽钢 发表于 2021-1-2 13:12
搬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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