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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希望之光,我的回忆(片段式,已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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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镜与灯 于 2021-1-9 12:49 编辑

我在写的一些草稿片段,提前分享出来。不连贯,因为隐去了无关希望的内容,以及不方便公开(你懂的)的内容。

我弄好一节就贴一节。之前在群里贴过,我想,集中到这里吧,每次做成图片也麻烦。有记错写错的地方,也请大家在这里指出来。

警告:10万字,不合时宜的慢节奏。

下面开头提到的“青话”,是中青论坛的“青年话题”。2001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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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爱恨这样的人都会被忽略,希望之光义工发在“青话”里的助学募捐帖被忽略,就是更自然不过的事了。为农村失学儿童募捐学费,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所谓“希望之光”,无人知道是什么样的组织、是否可靠。我自己也是看一眼标题,就移开视线。

我最怕被人求助,因为深知无能为力。一般人总觉得记者有话语权,在报纸上发篇文章,呼吁一下,就会有人来帮忙,助学,或者医疗救助。其实,第一,这类稿子很难发——通常这不算什么新闻,这类事太多;第二,即使见报,也未必有多少人真的去捐,除非事情真的很特别,特别感人,或者特别惨。我一般能躲就躲,如果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就当场给钱。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一直在小城市的小报里当记者。实际上大城市的报纸,只要见报,应该对当事人都有比较大的帮助吧。羊城晚报曾经报道过一个彝族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呼吁大家帮助,结果一下子捐了十多万。这个儿童与希望之光有关,而希望之光一个义工正好来自羊城晚报。

我遇到过的最离谱的一次求助,是有个熟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叫飞机晚几分钟起飞。他知道我采访过机场的塔台。最揪心的一次,是在市府一号楼大厅,一个中年美女把自己用国旗裹住,笔挺地立在正中央,表情隐忍肃穆,显然是有冤屈而来。我和其他人一样远远地绕过她去摁电梯,强忍着不去问她原委。

我最后还是去点开了“青话”里的认捐帖,因为passby总是在提那个帖子。那个帖子里有个认捐链接,我点了两次,都打不开,就心安理得地放下这事了。

我对passby有印象,是因为她转了任不寐的《像说的那样去生活——与中国知识分子的朋友们共勉》。这篇文章当时对我震动很大,“像说的那样去做”,也成为我事实上的人生座右铭之一。

任不寐这篇文章的第一句就说,“思想和生活的分离,是中国知识分子在当代社会的基本存在真相”,这种分离,表现在知识分子将“思想”仅仅当做“谋食的手段”,“成为一个掌握特殊技能的阶层从事的商业表演项目”。“中国知识分子不能像说的那样去生活。这是一种普遍性的不诚实,并为这种不诚实建立了自己的辩护机制和辩护理论。”

之前,passby还发过她自己写的《生命的遐想》,里面说,“生命是生而不平等的”,“当山区里的孩子在为一支铅笔头一张纸片而哭泣时,许多城市的孩子在肆意挥霍”。

有一天我进“青话”,突然看见passby言词激烈地指责论坛里的人自诩精英,忧国忧民的样子,但对真实的苦难却无动于衷,那个帮助失学儿童的帖子,很少人点击。

因为好歹试图过点开链接,我就有点勇气跟帖,辩解说大家的沉默不见得都是因为冷漠。passby马上回帖说抱歉,说自己过激,没有理由站到道德制高点上。但事实上,passby的激烈对我是有作用的,让我想到任不寐说的中国知识分子“普遍性的不诚实”,让我惭愧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道德优越感。

于是,我成了希望之光第三批失学儿童的捐助者。

我查了一下希望之光论坛上的第三批认捐贴,是小陆在01年12月30日发布的,受助学生共28人,来自四川、陕西、湖南。我用敲窗雨和镜与灯两个名字,认捐了陕西佳县朱官寨乡曹大塌村的俩兄妹,曹BB和曹ZZ,后来我分了一个给爱恨捐助,每人每年学费300元。石扉客认捐了湖南的两名儿童。还有两名捐助者也是我的朋友,MP3和云中君。

我还记得是在02年元旦汇款的。我特意挑的这天,来汇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笔善款,算着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从邮局出来,步行回家,感觉心情清爽、愉快,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蜜。

没想到随后爱恨来找我,拉我和石扉客,说我们3人一起加入希望之光吧。爱恨与希望之光的创始人洞庭麻雀相熟,他和石扉客都没有犹豫就加入了,唯独我迟迟不能决定。我跟他们俩说,别哪天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希望之光坐地痛哭,然后我们3个人都哈哈大笑。

实际上,最后,不光是他们俩,整个10人的创始团队,9人先我而去,我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干了10年。当时我们觉得希望之光能活5年就不错了,而到今天,2020年3月15日,希望之光还在,已经快20年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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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从上面最后一句话到现在,三个多月过去了。今天是6月28日。

我终于可以舒服地躺在椅子上,把iPad搁在翘起的腿上,用iPad自带的笔往上写字。之前这三个月,每天很多时候只能笔直地坐在电脑桌前,把“希望”里差不多30个论坛的重要帖子按时间顺序整理到一起,这样才能帮助我还原希望之光这20年的点滴进程和重大事件。因为同时开几个窗口,又要不断在论坛页面和文档中切换、复制、粘贴、保存,只有台式电脑才有足够的效率。当然代价也很大,颈椎痛,有时候忍无可忍,大叫一声跳起来。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仅仅是浏览帖子,做个简单的摘要,并没有细看,就要花这么多时间。而那个按时间罗列的文档,已经110万字,每一次粘贴都要迟滞几秒。我向WPS官方投诉过,他们抱歉地说,可能文字太多导致。

我看了一下希望之光论坛首页的统计,有5万注册会员,4万多个主题贴,加上回帖,总帖数足有50万。刚开始的时候我对讨论帖拷贝较多,每个人的主要观点都复制到文档,后来发现一个讨论帖,光拷贝过来的文字随便就上万,吓住了,后来就只复制头几行,留下链接。只是,这样今后写的时候,就得不断返回论坛去看。

其实这三个月中,我曾几次尝试边看边接着写,但每次都失败了,写不下去。因为我每次都是在心情激荡的时候提起笔,难免高调,既不符合希望的性格,也与此处我的文风不搭。

我仅仅在希望的论坛里就发了4600多个帖子。除了为报社写稿外,这十年我所有的文字都是为希望之光写的,包括各种对外的“宣传帖”。但这些宣传帖要么是为了吸引人来捐助孩子,要么是勾引人来当义工。所以,也可以说,我从来没有为希望之光这个NGO本身写过一个字。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这种需求。希望之光不接受媒体采访,这是内部规定之一,大家就是因为喜欢这种低调,才聚在一起。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重回论坛,看到凤凰卫视刘海若的栏目组来联系采访的帖子,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2003年到2006年,希望之光几乎被圈内公认为国内民间助学的一面旗帜,即使我们不接受采访,还是有媒体在介绍助学网站时首推希望之光。最搞笑的是一本叫《时尚健康》的杂志居然也介绍了希望之光,文字是直接从我们网站拷贝的。这些信息,都是网友看见后发到论坛上来的。

我还曾经想用新闻特写的手法,写2003年1月的第九批认捐来作为开头。那时网络速度慢,论坛空间不够,我们怕来的人太多,定在半夜十二点开始。没有工作的义工一律不许进论坛,也不许去认捐。结果一到点,近百人同时发帖“抢孩子”,瞬间网页就不动了,差点没把网站挤爆。35分钟39个孩子被抢光。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没有认捐到的网友开始去游说那些抢到两个孩子的人,求转让一个,导致负责统计的义工一夜劳动白费,从此希望之光就禁止了“倒卖孩子”。

那天晚上2点,希望之光发了致谢帖,其中说:数九寒冬,夜深人静,这样的抢捐,“在如今的道义环境里,是怎样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啊”。

我第一次知道“秒杀”这个词,也是在希望之光。

2020年6月19日晩上8点,希望之光第178批认捐。在不当义工8年之后,我又守着看了现场。之前我听到的消息是,希望之光已经式微,甚至奄奄一息,我想感受一下到底是怎样的“惨状”。

从希望的微信公众号可以扫码进入认捐系统。42个待认捐孩子的资料先已放在里面,供人提前查阅,但开放认捐前无法勾选。出乎我的意料,在第一分钟内便有21个孩子的名字被勾选,其中11人被确定认捐。到第13分钟的时候,42个孩子全部被勾选。如果不是其中一个孩子几次被勾选后又被放弃,本来应该在15分钟内就完成认捐。即使这样,总耗时也仅仅23分钟。

那个被几次放弃的孩子,后来我问了一下实地调查的义工,她说,可能因为这个孩子学习不好,调查报告里还提到细节:“课本被划得乱七八糟”。

我边看边截屏,记录下每个时间节点的数字。晚上9点半,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LOH178批认捐实录”:“恭喜希望之光,在即将20周年的时候,依然保持了‘抢孩子’的势头”。

说实话我挺欣慰的:“希望”还在,认捐还在“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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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FAQ,即“常见问题解答”的英文缩写。通常是先有一个实体,才有针对这个实体的FAQ。但希望之光的开始就是很奇怪的,先有FAQ。

这个FAQ是一个叫“洞庭麻雀”的人写的,2001年5月发布在“历史和平协作网”,题目是《关于资助农村失学儿童的FAQ》。麻雀构想了一个网站,逐条解答了这个助学网站的性质、资助对象的来源、资助的方式、如何保证信息的真实性、如何确保资助款不被挪用等等,甚至还提到了与希望工程的区别。

当年9月,网友伊依在协作网的聊天室里谈到两个需要帮助的孩子,蒲冬芬和蒲美红。她们是两姊妹。姐姐16岁,妹妹10岁。她们家在湖南新晃农村,本来很贫困了,又遭大火烧了房子。95年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在外出打工时又出了车祸。所谓祸不单行,父亲回家养伤时,因欠学费,去帮孩子的学校干活,又摔伤了。伊依目睹了这两姊妹的遭遇,在网上一有机会就讲她们的故事,希望有人帮助她们读书。

这一次她很幸运,小陆和近卫军听到了这个故事,并且动了心。他们都是麻雀的朋友,正在筹办一个网站,叫“中国风”,简称风网。他们决定将麻雀的FAQ在风网上付诸实施。麻雀、小陆、老杨、近卫军、大沙锅等人都是风网的管理员,他们将蒲冬芬两姐妹确定为第一批救助对象。

最终,第一批的受助者只有蒲冬芬一个人,妹妹已被爸爸送给了别人。蒲冬芬上高中,学费很贵,是7个人联合资助的,共1050元。风网的管理员都是资助人。

蒲美红后来很快回家,成为希望之光受助学生,但蒲冬芬一直得到义工们的额外关注,因为她是“希望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一直缺乏安全感,总担心自己会失去资助。小陆写了很多信去安慰她。她报考大学的时候,选学校和专业,内部也有专门的讨论,很多义工提建议。

当时希望之光还没有名字,只是风网上的一个栏目,叫“资助农村失学儿童”。麻雀他们自称为“救助农村失学儿童网络志愿军”,资助人汇款,要求在汇款单备注上“救助农村失学儿童网络志愿军”。我的第一次汇款也是这样做的。麻雀还把这几个字刻了个印章,图案发上来,鼓励网友也去刻,盖在汇款单上。

到01年12月,“救助农村失学儿童网络志愿军”才改名为“希望之光”。

风网把希望之光定位为主打栏目,同时设置了时政、历史、军事、文化方面的论坛。这是为了聚焦人气,毕竟一个单一的助学论坛没啥可看。几个管理员有个内部分工,小陆懂一点网站技术,是总坛主,有最高权限。他和近卫军负责实际运作希望之光,麻雀是理论指导,老杨是风网的站长。

我的义工档案里,加入时间写的是01年11月,但我一直把02年元旦作为我加入的日子,因为在那天我第一次汇款,所以后来退出时,也选在2012年元旦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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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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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忧国忧民的情怀还是有的。现在倒回去看,我之所以能一干10年,得首先归功于麻雀的情怀。

还在那个幻想的FAQ里,洞庭麻雀就说到,希望借助网络助学,促进社会对农村问题的关注,并使人们怀抱的一点良善之心转化为真实行动。

我看到过他和小陆之间的早期邮件,很多关键环节甚至细节他都谈到了。下面这段话,对我重要的:

我们都已是步入社会的人,捐助农村失学儿童不是心血来潮的冲动。我说过,我们的捐助活动再成功,也改变不了农村教育恶化的局面,但我们还是要行动。只有不断的思考和行动,才能使我们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转化为有效改变社会的现实物质力量。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是为了捐助而捐助,我们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而行动和思考。

麻雀在2002年1月9日还给我们几个写过一封长信,提出了后来贯穿希望之光20年历史的核心理念:

希望之光要做的,第一是在战略上保持独立性和民间性,第二,战术上与官方有适度的合作,第三,“在公众和媒体面前保持非常谨慎的低调”。

我们没有法律主体,但我们有灵魂思想,形成共识的灵魂思想凝聚的是无穷的精神力量。我们的活动,就是要把精神力量转化成看得见的物质力量。我们要朝这个方向下真功夫,努力探索这方面的可行性并加以运用。这样我们才不会成为一盘散沙,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变动、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中断、停止。
我们要着眼于5年、10年乃至20年以后。有人可能会问,太遥远了吧?我的回答是:一点都不遥远。有先哲说过正义无国界,那是指的空间;同样的,正义、良知、爱心可以永流传,这是指时间。有了这些认识,我们就会以更加积极而不失平常的心态对待我们的工作。重要的是,我们要习惯于穷极事物的本源,更要勇于探索解决之道。这是个知行合一的问题,对于我们从事希望之光活动的朋友们来说具有终极意义。

当时很多中国人才刚刚学会上网,对网络上的人和事多持负面看法,不信任,或者认为虚幻。义工中自然有人担心纯网络团队的希望之光,能得到多少资源。麻雀却很乐观:

要知道,当初仅仅凭着我个人的信念,就获得了小陆的理解和支持,凭着小陆的人力和号召,就成功发动了第一轮捐助。网络如此之大,难道我们就不能凝聚更多像我们这样的朋友吗?难道我们就不能凝聚比我们更强的朋友吗?


他冀望有“高品质人才”来到希望之光,他们有社会良知和爱心、良好的个人素养和专业能力,并且愿意付诸行动,有团队协作精神。

麻雀说这些话的时候,希望之光总共才资助了四十个孩子,义工只有十一、二人,网络知名度几乎为零,即使在各大论坛都发认捐帖,一、二十个孩子,也要长达数日才能被认捐完。

麻雀是湖南人,在广东工作,我见过他很多次,但并不知道他的个人经历和学历。当时他应该是30岁左右吧,温和、周到,在一家私企做外贸。他的英语完全是自学的,据说水平很高。现在他在我的微信朋友圈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基督徒。

2002年6月,麻雀退出了希望之光——除了思考,他很少做具体事务,这一点上我个人是有不满的。小陆提议给予麻雀“荣誉义工”,我也只是勉强接受。但20年后回头看,我发现希望之光几乎完全是在实践麻雀的这些理念,而且完成得相当好。麻雀的确是高瞻远瞩,作为希望之光唯一的“荣誉义工”,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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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爱恨在注册希望之光时,几乎是用的真实姓名。他本名吴敦红,但经常被人读成吴敦仁,因为“红”字草写,看起来就像“仁”。他的朋友都知道吴敦红和吴敦仁是同一个人。

吴敦仁一直叫我宁姐,后来希望之光的人都这么叫。

因为理念相同,麻雀、小陆、近卫军、passby,决定将石扉客、吴敦仁和我纳入管理团队,我们七人一起组成了希望之光的“中心组”。

1月18日,中心组第一次会议后,向义工们发布了中心组成员的几个共识:

1,“行胜于言、不求名利、但求心安”,尽可能地协助失学儿童完成基础教育。 2、民间性、公益性和开放性为主导思想。3、冷静低调、谨慎务实是希望之光的工作原则。4、对于受助学生的信息,要采取官方和民间双重核实的途径来确保真实可靠。5、追求捐助质量而不是数量,细化及优化每一个捐助个案。

由于前三批的受助儿童资料并未经过“双重核实”,直接由个人或团委等官方机构提供,因此要重新进行实地核查,从第三批孩子开始。

我建议找寒假返乡的大学生帮忙。由于马上要放寒假,网络宣传已经来不及了。得到大家同意后,我开始做当义工后的第一件事。我们在四川叙永地区有孩子,我决定直接找川师帮忙。我给川师文学院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跟对方自报家门,说我是高尔泰和苏恒老师的研究生,在助学,请他帮忙找家在叙永的学生。

我其实有点忐忑的,毕竟我只是当年的学生而已,这个要求也很突兀。但这个老师表现出了友好和信任,答应去试试。后来,一个叫唐海威的学生寒假果然去了叙永,回来写了很好的复查报告和随笔,甚至后来还为希望之光写过一首诗。

这首诗大家都挺喜欢,小陆还打印了下来:

我们拥抱 在黄昏里/如果寒冷降临 该如何/温暖 心心相印
我们是天真的孩子/守着世界的贫瘠/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倾听花朵绽放的声音......


我很受鼓舞,第一件事就做得如此顺利。

唐海威在希望之光注册的ID是水印白木,这也是他写诗的笔名。在“诗词园”网站,现在还可以找到他的专辑,名字叫“黄孩子”。他大学毕业后就退出了希望之光,后来短暂地重回过,又退出了。这次我重新搜索他的名字,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是著名的“头条传媒”创始人、CEO。在百度百科的介绍里,还专门说,“唐海威长期关注并参与公益事业, 积极推动民间失学儿童救助与保护,参与知名助学网站希望之光的建设与发展”。

我把百度百科页面截图发了朋友圈,说,“可能他不是希望之光前义工里最出名的,但很可能是最有钱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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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希望之光论坛里发第一个帖子,是在2002年1月14日,转发ZW的《在一无所有中等待自由》。ZW当时是北师大金融中心主任,但这篇文章与他的专业无关,里面大量引用网友关于农村现状的描述,最后说,应该“视农民如国民,待农民如国民,而不是应该被隔绝的一代。上溯三代,我们的先人都是农民,但愿承传三代,我们的子孙不再看到困苦的九亿”。

因为这篇文章,我注意到他经常在央视的经济频道当嘉宾。然后有一天,我发现他成了希望之光的资助人。因为他要求保密,至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事隔十多年,我猜此时提及他这隐藏的善行,应该他也不会在意的吧。

1月31日,那时公开论坛还非常冷清,我便贴了一篇自己的旧文,《仰望》,原来发在“青话”的。八十年代刘小枫就开始在《读书》杂志上介绍西方基督教思想,九十年代出了一套历代基督教学术文库,我买了全套书,特别推崇其中的西蒙娜·薇依。《仰望》就是写我对薇依的感觉:

在一个越来越弱肉强食的世界,自愿选择的爱与牺牲在当下是孱弱的、没有光环的,但人类心灵的夜空,正是由这些爱与牺牲照亮的―― 那光芒不仅来自有神世界,也来自尘世中一切超越于狭隘个人利益之上的挣扎与奋斗。在这个意义上,我希望上帝是存在的――即使没有任何人看见,而他能看见,并安慰所有的那些“隐秘泪水”。

02年2月11日,我为希望之光写了第一份新年祝词。此后,这成为一个惯例,每年都有:

从去年9月对蒲冬芬、蒲美红两姐妹的捐助起,希望之光已经完成了3轮捐助,总共资助了40名学生,其中湖南8名、陕西23名、四川8名、宁夏1名,这些孩子将在朋友们的长期资助下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

当朋友们按照我们提供的地址汇出捐款时,也就是将信任给予了我们这些来自虚拟网络、素昧平生的人――我们深知,在今天,得到这样的信任是多么珍贵。于是,什么样的辛苦,也无法减低我们心中涌起的快乐与感动。

希望之光走的一条纯民间的路。这是一条陌生的道路。除了救助的愿望以及孩子们期盼的目光,我们还不能确知前面有怎样的荆棘与崎岖。于黑暗的摸索中,愿更多的人与我们同行。爱心与爱心间的信任与相互援手正是希望之光不灭的源泉。

我们才刚刚起步。40个孩子的重返校园对于庞大的失学儿童群体来说微不足道,然而,当人们从孩子、从他们父母来信的字里行间触摸到他们欣喜若狂的泪水时,谁能说这些泪水与笑容也是微不足道?谁又能说我们的努力只是徒劳?

“你的眼泪,在我心中”,所有陌生遥远的贫弱者的眼泪都在我们心中。当我们伸手抚去别人脸上的泪水时,我们自己在严酷现实中日益敏感而脆弱的心灵也同时得到了抚慰。在救助中自救,我们因此而汇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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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石扉客还没到央视,是湖南某高校的法学老师,他在中心组里负责制度建设,而我作为唯一的媒体人,自然义不容辞地要去做宣传。

平生第一次,我开始大量阅读有关农村问题的书籍和文章。首先当然是李昌平的《我向总理说实话》。2000年3月,李昌平以一个基层乡党委书记的身份给朱镕基写信,说“现在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这本书在02年1月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轰动一时。我还看了《黄河边的中国》,2000年出版的,这本书的副题是“一个学者对乡村社会的观察与思考”。

总体来说,我看得虽然多,但没有切肤之感,只是一种资料收集而已,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见余世存的一首诗:《十月诗草之五:歌拟奥登》。这首诗是为城市的农民工写的:

据说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有的住花园别墅,有的住胡同平屋,有的住在海里头/可是我们没有一席之地,弟兄们,我们没有一席之地。

我们逃离饥饿,寻找幸福,交通部门要走我们的所有/让我们挤在一起窒息,疯狂,死去,认清自己/不如他们眼里的一条狗,弟兄们,我们不如一条狗。

我们没有身份,派出所的人抓住我们说活该/“如果不交钱你就没有三证,对我们来说你就不存在”/可是我们存在,我们还活着,兄弟们,我们还存在。

我们流浪,从80年代到又一个世纪/我看见这个城市日新月异,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我,弟兄们,没有一盏是我们的。


这首诗很长。不知道为什么,看完,我就愣住了,突然觉得心口剧痛,终于痛哭一场。

然后,我就开始写。

像我这种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工作在城市的人,城市仿佛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完整世界。农村是存在的,我知道它存在,却又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就像飞在天上,经过的土地再多,下面也只是一片虚空。我知道城市中有成千上万从农村投奔而来的农民,无论他们和城市人穿得怎样像,还是能让人一眼就区分出来。他们中的许多人昼夜加班,工资却可能不及我的三分之一,但他们总是随手扔果皮纸屑,每次在干净的街道上看见这些东西,我都会在心里怪他们弄脏了我的城市。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相反,自认为对人和世界特别地心存爱意。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二战后,很多人分析德国人的残忍从何而来,有人说,因为自己从小受的教育里,犹太人不算“人”。这个例子之所以不太恰当,是因为我绝对不可能认为农村人不算人,只是,他们离我的世界太远,远到成为客体,成为窗外的风景,尽管本来我们应该呼吸相闻。


我写了几个小故事。一个大学同小组的男生,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会默默出现。毕业后有一次同乘公交车,他坐我后面。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时,突然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背后的衣服上轻轻地摩挲,显然他并不想让我觉察,粗大的手指,动作却轻柔得像一片草叶。那一瞬间,我断定大学中他一定深爱过我,因为他怯怯的指尖上分明带了太多的柔情。

那轻过草叶的碰触,可以说就是我与“农村”最深切的接触,唯一一次,我的心真实地感到了伤痛:如果不是农民的孩子,我相信,他的爱意不会表达得如此谦卑。


另一个是女同学。她跟我不熟,大学4年没说过一句话。毕业后我才知道她家极度贫困,每个月20块钱的助学金,她倒往家里寄,自己有时候饿得晕倒。

并非出于傲慢,我常常目中无人地与熟人擦肩而过。对她,我想也一定有过视而不见的时候,那一定会伤及她的自尊吧?那个个子小小、总饿着肚子的农村姑娘,不知肯不肯相信我的无知无觉,肯不肯原谅我的无知无觉?


我之所以痛哭,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悲天悯人,而余世存的诗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虚伪的,根本看不见眼前的苦难。

写完后,我把文章取名为《在一首诗面前羞愧难当》,发到关天茶舍。此时是2002年2月14日晚上9点。我到第二天中午才去查看这个帖子,被惊呆了,因为这个帖子“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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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搬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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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2001年12月到关天的。之前原本是在中青论坛活动,但后来“青话”太出名,涌来了很多人,很多乱七八糟的帖子。我记得李方叹气说,这种情况就像天热了,雪总要化掉,地面变得特别污浊。我决定去“关天”。

我在“青话”不带目的,只是玩。而到关天茶舍,一开始就是用了心机的。我想,得先把自己混成知名ID,再推荐希望之光,效果才好。

天涯网站真是不错,现在还可以查到全部记录。我的第一个回帖是关于海子的:“读海子的诗,是在他死后。那一年,成都的一个诗人来为他的诗集募捐,他送我一本打印的海子诗选。每一页是对折起来的两面,格外地厚。想着写这些诗的人血迹未干,我触摸的双手就有些颤抖”;“海子的卧轨之处是一段缓坡。我不知道海子为什么要选择上行的一列车,他是个太纯粹的诗人,推崇感觉,即使是生命被隆隆毁灭的感觉,是不是也是越长越好”。

我几乎每一个回帖都保持了这种认真程度。每个帖子都带着签名:“希望之光——救助农村失学儿童网络志愿军”,因此回复一次也等于发了一次广告。

12月22日,我发了第一个主帖,“美国人也残忍过—— 911后读《劫后人语》”。点击678,回复15。作为一个新人,在高手如林的关天,我觉得有这个反应也算不错了。在“青话”时“敲窗雨”这个ID附着的那一点点人气,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进关天时,我直接就用了“镜与灯”。

“在一首诗面前”是我发的第二个主帖,跟第一篇文章一样只字未提希望之光,没想到不断有人跟帖说感动感慨。

我又惊又喜。15日中午12点回帖,果断插入了一个“硬广”:

有几个朋友发起了一个网上捐助失学儿童的行动,我是被他们感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往“悲天悯人”的感觉来得多么虚假。用余世存的话:“口惠而实不至”。而那几个朋友,很少喊口号,只默默地做。(此处有链接,居然论坛不允许提交),有心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他们刚开始,很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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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镜与灯 于 2021-1-26 10:49 编辑

关天是“青话”之后,国内最著名的中文论坛之一。“关天水大”是出名的,如果没有新的跟帖,第一页的帖子一两个小时就可能沉没到第二页或者第三页。而我那个帖子,长时间频繁地漂在首页,几乎成为“关天”的一景。

“一首诗”的最后一个跟帖是2002年11月17日下午。我数了一下,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仅11月的跟帖数就有30个。也就是说,在大半年中,几乎每天都有人将这个帖子提到首页。

因为太火,有两次被人将政治敏感的东西藏到跟帖里。每次,都是天涯社区的版主如风破例,不是全删,而是手工保留了主帖,清空跟帖,再由我将部分跟帖拷贝后贴上去。

现在还可以看出处理过的痕迹:第一个跟帖的时间是6月11日,与主帖发布时间相隔4个月。被删除的跟帖,有280多个。第二次又出现这种情况时,我气急败坏地跟了个帖子说,“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三次”,“请不要把违禁内容贴到这里,拜托。我们是真心想帮帮孩子”。

幸好没有第三次。

这大半年的时间,不断有人顺着这个帖子里的链接来到希望之光,再将他们在希望之光的感受反馈到帖子里。我自己,也像一个记者那样随时“报道”希望之光的动态,包括每次认捐预告、认捐时的“战况”、义工调查手记、网友意见等等,把这个帖子变成了希望之光在关天的“前沿阵地”。

一开始只有我和石扉客守在这里,他在天涯的ID是“收容遣送”。

2月15日,麦田踏雪跟帖:“刚去看了楼顶提供的网址,感动,惭愧,惭愧。我要汇款,只是,没太多”。我回复:“谢谢麦田踏雪。其实,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不过两三百元,就是我们的一顿饭钱。举手之劳的好事,却有那么多人迟疑,是因为我们不幸生在一个严重缺乏信誉的时代。更多的人缺乏的不是爱心,而是信任。希望之光之所以目前才捐助了几十个孩子,就是想尽最大可能地规避道德风险,每一笔捐款,都有独立的第三方去进行事后调查。从下一批捐助起,发布的名单也将经过网友的事前调查。我们希望能对每一位捐助者负责。我是被他们的精神感召而参加进去的。”

麦田踏雪后来成为义工。他曾与女友骑车去做了希望之光的实地调查,后来因为考研而退出。

石扉客“敲边鼓”:

记得王怡说网络使人获得了无限的认知可能性:“在网上,你说不定错过了无数个王小波”。其实,透过网络,你说不定也错过了若干个特雷莎修女。

2月17日我的跟帖:

担心善心被欺骗,这是一种普遍心理。希望之光正在致力于建立一种有效的信用机制。去我们网站看过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对前三批捐款,我们正在逐一调查跟踪,一批已经完成,另两批正在进行中。所有调查都是由独立的第三方承担,其中两批分别是由四川师大和陕西师大的同学担当的。我们将收款人确定为孩子本人,又寄到学校,这样既防止学校那边可能的漏洞,也能确保捐款不被孩子家里挪做它用。由于调查中已经发现一起资料与事实不符(已及时纠正),从第四批起,我们对提供的资料还将进行捐款前的调查。希望之光本身不直接经手任何捐款(亦不代转)。总之,我们正兢兢业业,力图把这一救助做成一件有信誉的活动。

2月18日“左轻侯”:

去过镜与灯的网站了,很感动,他们彼此勉励,为每一道关注的目光,甚至每一下点击而兴奋。严谨负责的态度,无私的付出。我佩服你们......”

2月24日,“延安”:

我和我的未婚妻都很有意向能和你们一起做一点事。我们现在没有太多的钱,没有太多时间,这一段更在做客旅行途中。不过我很想知道我们能做些什么。多少年以来我都习惯用崇高的借口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是未婚妻还有象您们这样的人在开始改变我。其实言行合一最重要。希望我们能够参与这个具体的事情。

我回复:

谢谢延安。记得任不寐有一篇文章,“像说的那样去做”,我读了很是感慨。言行合一,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现实的打击或者诱惑总是来得那么强大,心却柔弱易感,需要怎样的精神支撑才能不在压力下变形呢——既不屈从,又不流于虚妄。在人生的路上,我是在战战兢兢地前行。说到希望之光,参与的方式有多种。最方便的,是去网站做一个捐款预约,到我们发布资料时,会及时通知。通常的捐助方式是一对一长期资助,到孩子完成义务教育。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在300—600元之间。如果学费较高,可以几个人联合资助。

3月3日,延安发送天涯社区的私信给我,我转发到了内部。延安说,他们计划先捐助5名女童,如果顺利,他会把自己即将出版的一本新书20%的稿费和10%的版税捐给希望之光。

内部讨论的结果,当然是无法接受他的捐款,而且,也无法分配给他5个孩子,因为本来就“供不应求”。结果他只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资助人。但不知为何,后来我们的私信交流中,他的语气,就无端端地仿佛亏欠了我们,令我感动。

我一直悄悄地关注他,知道后来他改名“快刀丁三”,那本他提到的书,是《蓝衣社》,第一版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            
无端端觉得亏欠的,还有余世存。有一次他突如其来地要我为他的一本书写序,他是已经成名的作家,叫我这个寂寂无名的人写序,当然是想“抬”一下或者说帮一下我,我拒绝了,但为此对他心存感激。

严格来说,“一首诗”这个帖子已经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公益活动帖,不太符合关天茶舍的版性了,但关天的几任版主都默许。孤云有跟帖,后来王怡还把这个帖子放到他自己的王怡论坛里。嗯,就是那个著名的王怡。如风是“天涯杂谈”的版主,他不仅将我的主帖转到他那边的论坛,甚至后来干脆加入了我们,成为希望之光的义工。有了他,希望之光备受优待,“硬广”帖子在各个论坛被默许。2002年在天涯社区混的人,可能多多少少都知道希望之光。

我每过几年,都会心血来潮地网络检索一下这篇文章,看看传播到了哪些地方。2020年5月1日,我又用百度检索了一下,发现居然连会计和律师类的网站里也有。知网和维普网里我也看到了,因为有本期刊在2013年还发了这篇文章,标题放在封面,做主打。我想,如果2002年有评中国十大热帖的话,我这篇估计能入选。当然,我从未收到过一分钱稿费。

虽然希望之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背后有很多人的功劳,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沾沾自喜,因为我为希望之光带来了最早一批同路人,这些人正是麻雀所期待的“高品质人才”。

我在6月11日的跟帖里说:
这个帖子已经在这里漂了太长时间。仍不舍得让其终结,是因为这里的朋友对其给予了特别的关注。这不光是体现在跟帖数与点击数上,而且,来自关天的朋友在我们的义工与捐款人里都是最大的一个群体。我们的成员对关天心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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